真相何價?-《新聞守護者》觀後感/吳樹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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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刀口上的職業,以前大家應該會第一時間想像到一些高風險的行業,例如船員、軍人、礦工。但來到2020年,或許大家心中會認同,手持着鏡頭和鋼筆的人是某種人的眼中釘。

《新聞守護者》講述的是英國記者加里夫鍾斯 (Gareth Jones)的故事。時值1933年,歐洲各國當時受經濟大蕭條所困擾,但在他們東方的蘇聯卻在大灑金錢進行工業現代化。當時剛因預算問題卸任國會議員兼前首相勞萊喬治(David Lloyd George)的外交顧問的鍾斯對此非常驚奇,決定訛稱自己仍然在職並以此身份申請記者簽證進入蘇聯查看真相。鍾斯進入蘇聯後,發現政府將記者限制在莫斯科活動,而告訴他在烏克蘭事有蹊蹺的外國記者神秘地在酒店門外被劫殺,令他決定鋌而走險潛入烏克蘭調查。鍾斯到達後發現蘇聯所吹噓的「工人天堂」是天大謊言,政府的財力是來自對農民的掠奪,令上百萬的烏克蘭農民在寒冬中餓死,甚至吃掉自己死去的親人。發現鍾斯知道真相的蘇聯政府逮捕了當地的英國工程師來要脅英國政府不要讓此消息發佈;鍾斯頂住龐大壓力堅持將真相公告天下,則被親蘇聯的媒體和背後希望和蘇聯發展貿易關係以解決經濟問題的國家所抹黑,指他的指控不實和嘩眾取寵。電影最後以鍾斯在南蒙古被蘇聯秘密警察所殺,當初力阻他報導和為蘇聯政府辯護的《紐約時報》駐莫斯科編輯杜蘭迪 (Walter Duranty)則得享善終,而且他的普立茲獎終其一生亦沒被撤銷作結。

電影運用了很多對比手法,來突顯「真相」的荒謬。蘇聯的官員一邊大吃大喝一邊說著蘇聯人民過著前所未有的舒適生活,下一個場景就是飢餓的烏克蘭人搶奪鍾斯所吃剩的食物;鍾斯聲嘶力竭地說著報道真相是記者的天職,杜蘭迪則對鍾斯說他這樣得罪蘇聯政府以後所有外國記者都將不能進入蘇聯報道;鍾斯回到英國向勞萊喬治求助說英國不能容忍獨裁政權這樣殘害人;勞萊喬治的回應卻是經濟蕭條下和富有的蘇聯鬧翻才是對人民的殘害 。「舒適」、「天職」、「殘害」,這些詞語的解釋和意義,都在利益下被徹底扭曲。

所有現象對我們都似曾相識。著名反烏托邦小說《動物農莊》的作者奧威爾(George Orwell)亦出現在此電影的情節中,描述鍾斯的故事是啟發奧威爾撰寫《動物農莊》的一大原因。雖然奧威爾和鍾斯在現實中並不相識,但鍾斯經歷的正正就是奧威爾筆下的反烏托邦。獨裁政權遮掩真相,將事情重新包裝並賦予新的意義要人民接受。鍾斯的報道面世後,杜蘭迪在《紐約時報》撰寫了一篇文章反駁,標題是 “Russians Hungry, But Not Starving”,重新定義甚麼是「飢餓」。當權的人和既得利益者運用語言偽術,混淆我們對事物的認知,試圖告訴人所有事都一切如常。當他們都告訴我們沒甚麼好擔心的時候,正正就是有更令人擔心的事在背後。

我們的生活未必像鍾斯般槍林彈雨,也自愧不如他勇敢,電影的虛構女主角Ada或許能成為我們的寫照。Ada本身是德國人,因逃避納粹和真心相信建設社會主義的蘇聯是抗衡納粹的幫手而到了《紐約時報》駐莫斯科分部工作。最初Ada稱職地完成杜蘭迪的維穩任務,其後被鍾斯的堅持所吸引而引起反思,繼而秘密協助鍾斯的採訪。鍾斯被發現行蹤後杜蘭迪要她撰寫一篇署名文章指控鍾斯的言論失實,並以推薦Ada前往美國工作作為報酬,Ada掙扎良久忍著淚水在最後一刻拒絕了杜蘭迪的要求。最後Ada回到了德國擔任報章記者,在納粹的威脅下堅持報道到最後一刻。也許我們都是Ada,面對要付代價的堅持會苦苦掙扎,但這電影告訴我們,如果我們真心相信自己手所作的事,我們都能有勇氣面對這些脅逼,而不屈從惡人的計謀。

在這個大時代中,我們無須太多的想像力也能代入到這個故事當中。行惡者害怕真相,害怕人記得他們所作的事,害怕人因此不擁護他的所作所為。捷克文學家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的名言:「人類對抗權力的鬥爭,就是記憶與遺忘的鬥爭。」惡者可以殺害人的身體,但他不能控制人的思想,所以他會千方百計阻止人知道實情。鍾斯當時好像敗了,但蘇聯政府的暴行終究還是公諸於世,歷史還了鍾斯和烏克蘭人一個公道。真相,就是我們的武器。

林肯:「You can fool all the people some of the time, and some of the people all the time, but you cannot fool all the people all the time.」

謹將此文章獻給所有在最前線堅持打拼的記者。

 

作者為GCF同工,歷史系畢業生

(電影海報為網絡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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