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力別張狂——台灣捷運事件/黎嘉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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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前,剛來到台灣不到數天,甫下捷連站,隨即同行朋友說:「剛收到香港友人的問候信息,問我們是否平安。我那時還以為是說今早(五月廿一日)發生的地震。原來是捷運出現斬人事件。」同晚,同類的問候信息出現在手機中,台灣各大電視傳媒也立即播放事發的片段,短短的數十秒,在車箱內、在車站外,相信這些畫面也在香港電視上出現。

東森新聞當晚一評論節目的兩位主持人,將所得的尚待確認的資料,構成案件重演的素材。一說一應,將兇手(鄭捷)的行動作推測,如何有計劃在沒有捷運警察的新北市車站行事,並將兇手由中學到大學的成長歷程、家庭背景,如數家珍的鋪陳出來,試圖為行兇動機找出過脈絡來,如何由活躍中學校園的學生,變成令人齒冷的兇徒(當然這類的臆測重構也在TVBS、壹傳媒電視台的新聞報道出現)。從兩位主持激烈的表述,我看見的是猶如審判官一樣,在不消一個晚上,將鄭捷案件作「判決」。

傳媒「判決」

猶記得一位台灣傳播學者形容,台灣的媒體花邊新聞佔多。今次震驚台灣的殺人事件,媒體除全天候重播事發片段外,更無形中將一種情感的恐懼藉著報道蔓延出去——當片段重播十次後,我沒有心情再看下去了。壹傳媒在事發當晚以「捷運屠殺」形容事件,主播以「屠夫」等字眼形容兇手。其後數天,在電視台新聞報道上,出現如何在車箱遇上行兇者時,以隨身物件抵抗迎擊,並播放各國(新疆、廣州、倫敦等)車站出現同類事件加以比對,將車箱的空間比成密室,教育民眾如何自保逃身等。

這一宗突如其來的事件,令我對台灣主流媒體生態,上了一堂深刻的課。固然,鄭捷回應警察的問話之,例如圓夢、感覺「舒坦」等,令人心寒,但我不禁去問,在猜測「滿天飛」的當下,媒體應扮演怎樣的角色?當社會發生令人傷痛的事件,媒體除抓住矚目的片段、極盡審判的字眼報道,製造話題外,還沒有其他?暴力被消費時,事件可能引發的社會思考與改進,也難以即時提上議程之中──至少在這一個星期內。

既是勇氣亦是承擔

上述的思考縈繞我心中,但見鄭捷所屬的基督教大學──東海大學的公開信,數百字底下盛載著愛與關懷。不是「塘邊鶴式」的問候,而是感同身受的愛與恕,是學府對學生(無論是對或是錯)生命的承擔。誠然,這一宗案件對東海是一個打擊,但學校將遺憾轉化成教育。它說,若果惡夢必然發生,「我們願意是發生在我們所深愛的東海。因為我們可以有不一樣的承擔」,而承擔是來自教育理想,來自每一個東海人,亦來自上主。

當社會上各種聲音充斥,各類人士紛起評論,東海的公開信如同迷霧裡給予光明。在眾人設法逃避,免招危害的時候,當指摘聲浪進入校園時,學校沒有聞聲奔逃,它選擇面對。它遺憾事件發生,亦記念受害的人,但它不同的,是視鄭捷如同其他東海人一樣,一貫是自己的家人,一個所愛卻不夠愛的親人。這是道德勇氣,亦是悲慘時刻的見證。

因著這封公開信,是往台中行程期間,我決意到東海走一趟,體會學校的道德勇氣是如何形成,是如何的深入學生心中。我選擇了東海大學最著名的教堂——路思義教堂。

「我是東海人」的見證

穿過林蔭,直達教堂,教堂等邊三角形的外觀,豎立在四方草地上。教堂門口兩邊掛著橙絲帶,寫著「我是東海人,我用關愛‧守護每個角落心靈」。進入堂內,部份人在靜靜祈禱,在音樂伴隨下,仰望十字架。兩日之後(五月廿五日),教堂將舉辦祈禱會,校方以當答案不夠時,讓師生一同聚集,經歷醫治、反思、祈禱,並看見希望,讓受創的心靈得到醫治。

從教堂內掛上的心意卡,看見學校的基督教教育。學生們寫上對學校生活的感情,感恩學校的培育,亦感謝身旁師友在失望、憂傷時的關愛。在社會經歷創傷時刻,東海人的感恩心,看似沒有關聯,卻成為別人前進的力量,多走一步,如公開信所說,成為別人的天使。

適逢東海的「和好感恩月」,教堂外一段以木搭成的路徑,以十架七言為旨,引領人走到教堂外的牌架前——「和好之路的終了,是新生之旅的起點。如同一艘亙古的戰艦」,並以英文寫上:祂盛載我們的失敗、希望,祂永遠關心,並且會永遠在旁。(The Carrier……He always cares and will always be there.)

殺戮切斷人的時空,造成人的區隔與割裂。和好之路的末端,原是新生的開始。向重人情的台灣人,死亡未有設斷他們的內心,當惶恐出現車箱,隨後就有民間自發的擁抱行動,盼望重新接駁人的關聯。

昨日,在新聞畫面上,看到鄭捷父親跪地求饒,多次請求原諒。生命不能承受的重擔,落在老人家身上,也落在受害者家庭裡,悲傷在長夜中仍未沉止。只祈願上主的愛與憐憫,落在台灣人的心裡,如同在東海中,成為記憶的轉化,在害怕、失落、困乏中,成為隨時的幫助。

台灣加油!這是在旅程常聽見的一句話,希望台灣媒體忠於本份,也願台灣這個歷經困難的小島,繼續發揮寶島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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