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時代的卑微/馮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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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載於《時代論壇》第1179期,已獲《時代論壇》受權轉載,網止:http://christiantimes.org.hk

蒙《時代論壇》編者厚愛,請我 在這裡發表一組文字,名為「街市者言」。名字取材自馬太福音,耶穌說︰「我可用甚麼比這世代呢?好像孩童坐在街市上招呼同伴,說:『我們向你們吹笛,你們 不跳舞。我們向你們舉哀,你們不捶胸。』」(太十一16-17)還有一個稍具「時代感」的原因,就是自己不喜歡銅鑼灣,也不喜歡旺角的商場,倒喜歡在街市 附近流連,在那裡擺賣。寫「街市者言」,好像在街市擺個檔口。

隨著補選日期的確定,政改的爭論更進了一步。「五區總辭,變相公投」屬於走法律罅,不算是我的「奶茶」。但社民連公民黨是真正為香港民主做事, 我尊重他們,尊重他們的工作。手段的差異,不足以構成不支持的理由。更何況其他的泛民組織也另起戰線,與政府及保皇派展開接觸對話。為真民主,百花齊放, 各人作各人以為美的事,因果互動,界面縱橫,這是很好的情況。希望人人在五月十六日踴躍投票。

黃毓民的「行為藝術」

也希望我們不要因為長毛或黃毓民的「行為藝術」而忘記我們共同的目標。我對他們間中的出位粗魯的行徑不大以為然,但這是個人的品味。何況聖經有 一個十分重要的傳統:以怪誕的身體語言,表達來自上頭的信息。先知以西結的極端行徑,包括捆綁自己不能轉身,向左側臥三百九十日,又向右側臥四十日,一日 當一年承擔以色列和猶大家的罪孽,其間吃糞便燒烤的餅(結四)。神學造詣最為深厚,影響新約神學最深的以賽亞,竟然赤足裸體游走耶路撒冷城大街小巷三年之 久,更極為荒誕地為兒子取名為「瑪黑珥沙拉勒哈施罷斯」(賽八)。耶利米在先知中本來屬於冷靜理性的人,他囑咐被擄巴比倫的以色列人安住異邦︰「要造房屋 住在其中,栽種田園吃其中所產的,娶妻生兒女。」然而耶利米的著名舉動,卻是「作繩索與軛,加在自己的頸項上。」(耶廿七2)。

與上述先知的行徑如出一轍,「五區總辭,變相公投」,的確是「玩嘢」,但這是經過深思,有理性的行徑。香港今日的憲制,是不合理的,是滑稽的, 無稽的,無厘頭的東西。我們可以一如以往地與它交往,希望作點改善。這是民主派這十年的態度。但我們也可以以彼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嘻笑怒罵,暴露它的無 稽、無智、無能。這也絕對是合理的,是合乎理性要求的對應。

坦白說,在為民主抗爭的事業中,誰知道這道路應當怎樣走?誰能掌握最有效的方法?惟有按著自己所有的認知及本能,及所處身的時機來作出貢獻。黃 毓民深明這道理。他並不認為這次行動是萬應靈丹。他也知道社民連的策略及作風不會成為泛民的主流。他更明白一個人,一群人,在這大時代中的卑微。他目光深 遠,他能掌握的,只是今日這契機。他所爭的,只是朝夕。

在中環與西環之間

讓我也說說我不同意有些泛民朋友的一些行為──只是一點。在政改抗爭中,我不同意直操向西環中聯辦請願及示威。(表示關注國內民運人士是另一回 事。就國內人權及公義事情上,港人應繼續在北京權勢前發聲。)香港的民主抗爭行為,只應針對特區政府。民主的力量薄弱,不應到處樹敵,不應予外人藉口轉移 視線,混淆目標。香港人的民主訴求,北京是知道的。我們對特區政府作出的要求,間接地會上達中央。靈巧像蛇,純良像鴿子。

我對中央政府,有一個基本的尊重。我不恥大陸政權對宗教對人權的迫害、打壓、控制及利用。但在這二十多年來,中國成功地大幅度減少貧窮,數千百 萬人得溫飽。我樂意俯首。在我們的信仰中,人活著不是單靠食物。但沒有食物,活也活不成。而給饑餓的人食物,是很大的祝福。出於這尊重,也出於我對國情缺 乏深度理解,也出於不想太多麻煩,我不願意刻意挑中央的怒氣。我的抗爭對像是特區政府及這城市的特權集團。

免費午餐的代價

香港的民主步伐是太緩慢了。中央對我們「循序漸進」的要求,我們已經超額地滿足了。香港人從來不是以耐性著名,但在政改方面,我們卻是超級地忍 耐。原因何在?我的看法,是一國兩制的設計,使九七政權轉替得以順利和平進行,不用流一滴血,不用有一個人坐監,不用有一個人被逐出境。從米字旗到五星紅 旗,香港人如常地生活,有自由有法治地過日子。在歷史上,這是絕對難得發生的好事。我們不用付出任何代價,便脫離了殖民地的統治。我們確是吃了一頓豐富的 免費午餐。但常理告訴我們,世上寶貴的東西,包括自由民主,都是要爭取得來的,不會白白送上門。在這「幸福」的境界中,今日香港人還未享有真正民主,恐怕 就是我要付出的代價。

我們今日為真民主抗爭,不是要向中央爭取甚麼。我們不用付流血代價便能當上中國香港人,是吃了一頓免費午餐。但在我們當中有少數人仍然每天都吃 免費午餐,並且愈吃愈昂貴,甚至連中產及窮人的午餐、晚餐也吃掉。這些人所持的是功能組別,是區議會委任制,是曾特首的「親疏有別」的管治哲學。強盜搶了 我的選票。強盜搶了香港三百萬市民的選票。

特區政府在政改諮詢文件中,承認功能組別欠缺公平,但接受這是既成事實,牽涉巨大利益,還是要「理性」地坐下來,尋求共識。林瑞麟如是說,梁美 芬也如是說。我的一位健身室師奶朋友說︰「這就等於老公帶二奶返屋企,要一同住埋。三個人一人一票來決定。」我稍前看過韓劇《好老婆大聯盟》,知道二奶也 有好人,所以表示不同意這說法。不如說︰「強盜搶了我的選票,警察來了,苦口婆心地叫我們雙方尋求共識,找個能夠顧存大局,合乎理性的方案。」

如何容納一個開放的歷史?

理性的抗爭,理性的行為,很大程度上是指︰付出的與期望所得的有一定的比例。付出的代價有可能帶來適當的回報。就民主抗爭的行為,能否帶來真民 主?要幾多時間?有多大可能?這是每個市民都要計算的。

在十多二十年在香港工人權益的爭取中,我學到一個功課︰計算的方程式,要有空間容納未知之數。要數算我方的實力及行動可能,也要計算對方的可能 反應。這不容易,但對方的反應,往往能產生為我方增值的效果。要準確點算我方的盟友,但不要以為這就是最後的名單。在七十年代我們推動婦女有薪分娩假期立 法。在關鍵時刻,當時的婦女律師會表示支持這運動。我還記得在梁愛詩主席的細小辦公室內,我向她深表謝意。

作為基督徒,我們的計算方程式,更要加入神這個因素。歷代教會能夠移風易俗,把整個社會的制度、架構、法律倒轉過來,就是靠賴這因素。我們要準 備迎接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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