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法利賽人來問他說：『男人休妻合不合法？』意思是要試探他。」（可十2；和合本修訂版，下同）

法利賽人提出有關婚姻的律法問題，然後聖經告訴我們，法利賽人其實對婚姻的問題，根本沒有興趣。聖經剖白人性，總是坦白得叫人尷尬。我們的虛妄是，我們所談論的，我們其實並不真正關心。我們討論爭辯得興高采烈的，其實心底深處漠不關心；法利賽人在福音書裡，好像就是這種角色：不斷地提出一個又一個的宗教辯題來與主耶穌糾纏，這是他們曝光的方法，也是他們惟一可以有的曝光。這種生活，想起都令人疲累；又或者，我們之所以如斯疲累，因為我們都是這樣生活。我常自忖，我也有法利賽人的基因，言不由衷，卻又捨不得這個或那個的話題，我說故我在，惟恐稍一失語，就被這個由說話和輿論所建構的世界所遺棄。生命的疲憊，莫過於此。

更準確地說，法利賽人提出婚姻的律法問題，他們關心的其實是律法，不是婚姻，「摩西准許寫了休書就可以休妻。」（十4）他們要確認的是律法上的免責條款，而不是嚮往婚姻美善的尋索之道，差之毫釐，與上主的心意何止有千里之遙。我在想像，面對法利賽人，主耶穌的疲累，又會有多深？你或者都經驗過？聆聽一個教育工作者講解如何應試升學，但你聽不出任何對教學的熱誠；看著一個公職人員暢論振興經濟，但你感受不到他對民眾的生活有真切關懷；面對一個牧者分享生命之道，但你體會不到一點生命的氣息。你愈認真去聽，就愈覺疲累；言辭愈是合情合理無可挑剔，你愈覺不對勁。你不知如何解釋，只是你有一種直觀，有些重要而核心的東西失去了。主耶穌或者最明白這種荒謬：「凡休妻另娶的，就是犯姦淫，辜負他的妻子；妻子若離棄丈夫另嫁，也是犯姦淫了。」（十11-12）法利賽人以律法的正當性，去掏空婚姻中最重要的東西。我常恐懼，我也有法利賽人的基因，用最敬虔的說話來消磨人對敬虔的嚮往。

法利賽人向我展示了一種信仰的可能性：信仰原來可以如此疲憊不堪，卻仍然自我感覺良好。口中侃侃而談，心底毫無悸動。已故的楊牧谷牧師有句話：「用敬虔的活動逃避上帝。」主耶穌卻渴望向我們展現，上主創造生命的美麗初衷：「但從起初創造的時候，上帝造人是造男造女。因此，人要離開他的父母，與妻子結合，二人成為一體。既然如此，夫妻不再是兩個人，而是一體的了……」（十6-8）上主設立的婚姻，要以伊甸的豐裕美麗來襯托；法利賽人看婚姻的場景是冰冷的律師樓，內涵是合法、休妻、另娶，心態是姦淫無壞。他們所辜負的，又何止是身邊人。他們辜負了賜豐盛生命的主。原來有一種罪的呈現，不是為非作歹，言行無可指摘，卻拒上主的心意、恩典與豐盛於千里之外。口裡親近，心卻遠離。